消费和创新

2010-07-31

● 杨萌
　　上大学的时候，流体力学的讲师看着我们这群缺乏激情、不发言、不提问的学生，抛出了这么个问题：为什么现今的人无法创造出以前那些伟大发明？不等我们反应，他眼皮眨也不眨地说出答案：因为有了电视。他说，以前没有电、没有电视的时候，人们吃了晚餐就在桌前计算数学公式，后来，我们把时间都给了电视。

　　现在，我们又把电视以外和电视以内的很多时间给了电脑，给了网络游戏，给了facebook，给了iPhone。

　　试想一下，这些科技产品的无孔不入，占据了原本一块块留给消化、反思、想象和抽离的空间，而这些让人进行原创性思考的间隙原本就已经被日常工作不断挤迫，现在我们又主动地让自己进入一种被动运作程序里，让人想起购物中心或地铁站里原有的空白处出租给小商小贩那样，思维的田野现在变得局促不堪。

　　就拿facebook来说，抵制它的人认为facebook不但没有把我们跟周围联系得更紧密，反而因为花太多时间寻找别人是否在乎自己的行踪而变得更加脱离。就算在facebook上找到了老朋友，是否代表关系真的加深了？年轻人因为习惯了虚拟沟通而在现实中变得不善辞令也是常听到的抱怨。

　　至于智能手机给人带来的困惑就更大了。一方面我们崇尚个人主义，人人想要与众不同；一方面我们却乐得人手一台跟别人没有两样的玩意。我也不只一次被人问及为什么还不买iPhone，似乎没有就是与世脱节。

　　我写这篇文章的出发点不是为了抵制苹果产品或者facebook，更不至于到香港专栏作家林沛理所说的，facebook是把社会推往更自恋、更虚情假意和更多瘾君子的方向发展。毕竟，facebook、智能电话等发明本身是人类不断超越自己的最好佐证。智能手机为很多编写移动程序的人带来新的机会，电子商务也因科技平台而起飞。

　　我只是担心，这些现代消费科技的诞生，对于抹杀和遏制创新力、人为创造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以及人类虚心审视自我价值所带来的冲击。

　　更糟的是，我担心我们因沉醉于科技带给我们的无所不能的授权感和掌握感，把它们看做是自身能力换取的成就。加上主流论述不断提醒，我们正处前所未有、发展最快、机会最多、最蓬勃的大好时代，给人一种飘飘然的优越感。

　　我们何德何能呢？就拿科技创新来说，新美国基金会政策主管迈克尔·林德（Michael Lind）就曾撰文说，真正具有革命性的发明难得一见，而且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改变我们的生活。这样的例子多的是：蒸汽发动机在煤矿厂用来抽水整个世纪之后，才在制造业和交通运输上发挥作用；汽油驱动的汽车早在1880年代就发明了，可是直到1920年以后才在美国开始产业化。

　　所谓的绿色科技也是一样，再生能源、清洁能源研究了几十年，到今天石油价格依然主宰我们的生活。就拿这次BP漏油事件来说，钻油技术19世纪以来已经非常成熟，清理油污的技术却至今还无法在大范围凑效。

　　所以，林德才会断然指出：“我们以为我们处在前所未有的改变之中，但其实我们活在静止的状态。”

　　美国现在当红的时政评论员法理德·札卡瑞亚（Fareed Zakaria）在《后美国世界》中提到一个小细节，13世纪在欧洲发明的机械钟，让人不必依赖日月星辰就能界定白昼、排列工作时间，史学家更指出这使得企业家借由掌握工时来测定劳工成本，可是，这样将时间定量的伟大发明，后来到了中国，却是只能消费、无法制造的现代科技（乾隆皇帝后来甚至不想看到设计精巧的小机械）。

　　虽然当时的历史背景是皇朝选择闭关锁国，但看到这当中还是具有现时意义。科技的步伐固然不会为谁停怠，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不要迷失自己更是需要一些敢逆流而行的勇气和清醒，这样我们才会成为创新的民族，而不是个只会消费的市场。